擂茶情结

　　味觉的记忆，就像根植于土壤深处的野草，一有机会，就欣欣向荣起来。

　　小时候跟奶奶一起生活，擂茶是她老人家的最爱。

　　闲时，经常看见三五个同样奶奶级的邻居，带上还未上学的小孩，坐在我们家那张古老的八仙桌旁，大声拉着家常。奶奶则从茶罐里抓一大把茶叶放进专用的擂钵，然后再将擂钵放在身前。手握一根半米长的擂棍，不停地舂捣、旋转，边擂边不断变戏法般给擂钵内添加花生米、芝麻、薄荷，等到钵中的东西捣成碎泥，再将滚烫的开水倒进擂钵，继续捣鼓几下，最后盖一会盖子，一钵香气四溢的擂茶便做好了。奶奶再盛些米花，炒些切碎的腐竹、萝卜丝、豆角这些家常素菜当茶菜，就这样跟邻居们热热闹闹地度过了一个下午。

　　我们这些小孩子经常坐在大人的夹缝里，端着一个碗，时不时地有大人陆续抓过一把米花，夹过一些茶菜放进碗里。我拼命喝着，总感觉那碗好像一直都是满满的，怎么喝也喝不完。经常是碗里的擂茶好不容易快喝见底的时候，冷不丁那个大铜勺子往眼前一晃，不知道又被谁给加满了。喝到实在喝不下去的时候，将碗一放，托着滚圆的肚子，一起跟其他小孩子打闹。

　　那时候觉得擂茶真是很常见的东西，我跟着奶奶东家喝，西家喝，甚至还觉得有点怕喝擂茶了，因为每次都让我喝得很饱。但很奇怪，尽管每次都喝了很多，却一点都不觉得腻，下顿照样能吃饭，而且还会觉得胃口大开——现在细想一下，可能是因为里面放了茶叶的缘故，消食开胃。

　　后来，我上学了，串门喝擂茶的日子少了。只是记得有时跟着堂姐堂弟汗流浃背地从学校回来，奶奶会指着灶台上的那个茶钵，告诉我们里面有擂茶。我们几个站在灶台旁，拿着碗，鼓捣着那个大铜勺子，一勺一勺地往碗里添，喝到茶钵见底为止。充饥、解渴，真是惬意极了!

　　再大一点时，奶奶身体不好，生活中也很少喝到擂茶了。偶尔去别人家喝一点，都是随意喝一碗半碗，腼腆得很。

　　出来工作后，跟着着天南地北的人吃饭，学吃辣椒，学吃海鲜，学吃一些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奇奇怪怪的东西，擂茶的记忆似乎在形形色色的美味中隐匿了起来。

　　一次，逛街时一不小心竟看到了制作擂茶的那种茶钵，童年记忆中那种满嘴生香的味道瞬间涌上心头。暗暗吞咽着口水，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套工具回来。兴高采烈地告诉同事们，擂茶是我们家乡的特产，非常非常好喝。等到牛吹完了，选一个清闲的中午，学着记忆中奶奶捣擂茶的样子，特意加足了料，无师自通般熟练地做了一钵招待她们。满心期待她们的一翻狼吞虎咽和赞不绝口。

　　末了，看到她们好奇的目光聚拢在茶钵里，异常谨慎地舀了一点点在碗底，皱着眉头，很龇牙咧嘴地尝试着。我端起碗，大喝了一口，没错，就是这个味!但看到朋友们古怪的表情，我知道我的擂茶是彻底碰见 “不识货”的主了!

　　我知道我爱喝擂茶，就像北方人偏爱吃辣椒，爱吃烟熏腊肉一样，是一种无人能解的瘾。这种感觉是时光根植在记忆深处的种子，永远也无法挖去它的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