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过山之夜作文

　　若说世界在对岸，我便是初到河流这侧的旅者，时间的流水缓缓流淌，我驻立于此细细观察远方的景色，那是社会、是世界、是未来——它固然壮丽动人，却潜伏着躁动与残酷。人们注定要走一遭，在红尘里摸爬滚打：红是蜜，尘是涩。我时常在想，那一夜呈现出来的“路”，在多年之后，是否也会为我呈现？
　　曾于溽暑一夜，同芸芸众生如一条蜿蜒的蜈蚣走在山路上，锻炼体魄仿佛成了朝圣。拐进稀有灯光的田间小路，渐渐四周漆黑，印入眼帘的是一峦山脉，如巨大的野兽巍然伏在面前，使人不得不屏息凝望。却见这条小路笔直延伸到远方的山顶，顿觉不可思议，再往前走，原来是前面旗杆顶端方才看起巧与山顶重合，在黑夜中叫人误看作路罢了。我不由自主倒退几步，凝望着这条虚幻的“路”笔直地通往山与天的交际。若真存在，那沿路直走，将看到什么，体验到什么？当到达山顶，索性直接躺下，不要凉簟，以土地为席；不要暖窝，以夜色为褥，就这样披星戴月铁马冰河入梦来，张眼便能望见毫无遮拦的天空，自身就像被世界包裹。星欲稀之时，被婉转的鸟啼、初生的太阳惊醒，又是怎样的心境？
　　那好像是溪流淌过身体，带走所有的痛苦和污秽，自我弥漫在时间流逝的声音里，弥漫在黑暗中。思想和精神已遍布整座山脉，和草木雪土混在了一起，看到树影婆娑，池塘泛起涟漪，荷花别样红，竟像看到自己般亲切。在这里，定会遇到许多人：
　　那个疯疯癫癫生时含块玉的人穷极一生反抗社会强化自我，最终大彻大悟给灵魂作了减法，在茫茫大雪里走上那条路去山顶了。三毛亦在山顶罢！《石头记》结尾让五年级的她懂了什么是境界，青年的她走遍万水千山，漂泊人间，每天都翩翩起舞；中年当教师、夜读、演讲，她说她差点就可以做神仙——89年她离开和父母同住的家，什么也没带，甚至连已故丈夫的照片也被沉默地遗弃在书桌上；91年，山到绝顶雪成峰，她得到了干净的白茫茫大地。海明威开枪后也在那吧：两次世界大战让他伤痕累累，冰山式文风让貌似单薄的故事里尽显世间沧桑，他曾写下“一切都是虚无，人也是虚无，所需不过是灯光和某种程度的整洁”……他们，并不是虚无主义者，而只是有凡心将泯的高度。但能真正达到忘却自我，与山长存之境界者，又能有多少？我认为，能在有生之年达到此界，便不虚此生。那么我，当走过悲喜得失，走过漫漫岁月，走过未来，是否亦能走过山之夜、到达顶端——？
　　夜风轻拂，远远地，有飘渺的歌声从山顶传来——
　　我所居兮，青埂之峰；
　　我所游兮，鸿潆太空；
　　谁与我逝兮，吾谁与从？
　　渺渺茫兮，归彼大荒！*
　　*注：该词出自《红楼梦》。作者：李运星